白衣港的乡亲抒情散文

小编:优质农业网   人气:0℃   发布时间:2025-02-21 00:04:5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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宽阔浩荡的湘江纳百川,入洞庭,进大海,一往无前,昼夜奔流不息。在她的身边,流淌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小河,淳悠悠、温润润地绕过一个绿树成荫的村庄后向东流去。这个村庄地图上几乎找不到她的位置,那就是白衣港——我的故乡。

白衣港的乡亲抒情散文

河水清澈,终年流淌。平时,这条小河清亮、温柔、文静。她宽不过10米,深不过五尺,百折千回,像九天仙女遗落下来的一根玉带,不知从哪个地方流来,也不知流过了多少朝代。村庄就在湘江的入口处,有几棵百年的老樟树绿荫如盖,庇护住着三、四百户成姓臣民,他们生于斯,长于斯,祖祖辈辈耕耘着这块饱受创伤的土地,一年又一年,一代又一代,用辛勤的汗水换回着微薄的希望。

俗话说:“一场春雪一场水。”记得有一年,一连下了几场春雪,河里真的发了几次“大水”,河水泛滥,一片白亮,凶猛恣肆地卷上岸来,数百亩葱绿的稻田顿时一片汪洋。村姑哭泣、老人叹息、年轻汉子抽着闷烟,有的责怪地方没生得好,有的则怨山神土地。几名虔诚的老太婆点燃了香火:求菩萨保佑,请龙王息怒……而一旦洪水退却,他们便会闻风而动,背着农具,像冲锋陷阵的战士将一切置之度外奔赴田原,铲除泥沙,清洗禾苗,与大自然展开艰难的较量。我的父亲——一个年过花甲、一身布衣的矮瘦老人,打着沾满泥巴的赤脚走在队伍的最前面,他那乌黑多皱的脸又多了几丝愁纹,光光的头皮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泛亮。看着枯萎的禾苗在烈日和薰风下渐渐死去,父亲站在田边像木桩一样,犹豫了好半天,才赶来那头并不健壮的老黄牛将土地犁翻,把稻秆踩进泥里,就像前方的战士忍痛掩埋好同伴的'尸体一样。汗水,浸润了那片失去生机的土地;土地,吻干了父亲双脚上被水稻剑叶划破的血丝:南风,吹干了他脊背上的汗水;黑色的衬衣上,那凝结的盐霜像一朵朵盛开的小白花。

我戴着草帽,跟在父亲身后,满身泥水,也满脸怨气:“爹爹,我们是鸭子孵鸟蛋,白忙活了一场,要是早晓得涨大水,不插早稻多好?那样省时省肥又省力……”

“伢子,不做哪有吃?泥巴一尺深,翻过来有黄金,只要插下去,就会有希望,插总比不插好呀!你暂时还弄不明白,我们祖宗十八代就是这样做过来的。”父亲像大山一样本分、沉稳、忠厚。

“嗬——起,嗬——起……”在父亲扬鞭催牛的阵阵吆喝声中,伴随着父老乡亲那沾满泥浆的赤脚和老牛负轭前行粗重的喘息声,全村的男女老少一齐出动,躬腰后行,插下的秧苗横竖一斩齐。不几天工夫,家乡的田野便盖上了一层绿色的地毯,披上了一片迷朦的春光。

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。禾苗泛绿了,伸枝了,抽穗扬花、壮籽勾头了。父亲那汗津津的脸上终于绽露出丰收的笑容。然而,几夜瓢泼的大雨使白衣港再一次被激怒。它像一条咆哮的黄龙又一次将已经勾头的稻穗吞噬了。那是一幅多么惨痛的景象呀,黄灿灿的稻子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裹满污泥的水稻,稻秆与稻穗被污泥浊水压弯腰后栽入泥中,惨不忍睹。田野四周,一片狼藉,四处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水稻腐烂的臭味。别人洒下的是汗滴,收获的是谷粒,而家乡人民付出了别人成倍的代价,收获的却是痛苦和失望。几位刚过门的新媳妇睁着泪眼质问苍天:“老天爷呀!瞎了眼么?你到底让不让我们活下去了?!”女人的哭泣有如电流,灼痛每个人的神经,一行行泪水在疯狂的振荡中决堤而出,汹涌不止。

“我们已经流过血、流过汗了,就是被洪水淹一百次,我们要插一百回,我不相信老天爷总是这个样子!”父亲赶着牛,将田翻耕整平,插上晚稻。脚印深深,大汗淋淋,父亲翻耕的不仅仅是脚下的土地,更是他一年的收获与梦想。“赶着牛,耕着田,春种秋收一年年,趁着春风播希望,迎着太阳收甘甜……”为了生存,大家必须活下去!那是父亲与故乡所有人的坚毅性格,那是源于对人、对生命的敬畏,那是柔软与刚硬的角逐,那是时间与耐力的证明,那是人生无常与亘古洪荒的深刻对峙……

去年,家乡又下了几场春雪,预示着又有几次洪灾,父亲早已躺到了大山上,日夜听着白衣港的浪涛拍击声。二哥接过了父亲的木犁,拉开了春插的序幕。蔚蓝的天空上,飘来了布谷鸟那悠悠的歌声:“个个插禾,个个插禾。”浑浊的河面上,泛着几叶渔舟。为了播下新的希望,渔民又向河中撒下了新的一网……

世事艰难,人生曲折,如同故乡那条小河,从浅浅的山谷中缓缓地流出,有时经过荒芜的平野,有时经过青绿的丘陵,有时通畅,也有时凝滞……只要插下去,就会有希望、只问耕耘,不问收获,故乡的人们无时不在为家乡作出无私的奉献。

啊……白衣港的乡亲哟,我赞美你们屡败屡战的抗争,更赞美你们那种不怕困难、笑对生活、百折不回的精神!这种精神早已溶入家乡人们的血脉,甚至演化为一种性格,一种气质,一种魂魄。

岁月流逝,世代传承,精神不倒,魂魄永驻。

在我的乡村,广义上的草有两种,它们分别就像嫡生子和庶出,有亲疏远近的差别。稻草和野草各有自己的命运。

 水稻是本份的,勤勉的,在农人指定的田地里生长,遵从安排,蒙受照拂,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奔向成熟。偶尔有一些谷子洒落田埂或小路,掉入野草的疆域,它们便像离群的孤雁一般,慌张,胆怯,自卑,无助,长得迟迟疑疑,混杂在野草丛中,形迹可疑,状况尴尬。有时,人也会有这种感觉,置身于陌生的人群,会四顾茫然,惊慌失措。它们眼看着别的稻子抽穗成熟,却只能无奈地继续沉沦。

 收获后的稻田空旷、寂寥,在蓝天下裸露出土地被掩藏一季的秘密。这是表象,争夺早就在无声中蜂拥而起。野草释放出所有的能量,迫不及待地盘点各自占领的地盘,趁农人无暇顾及,在田地上郁郁葱葱书写绿色的诗篇。数粒遗落田间的谷子争先恐后探出细芽,追逐野草的速度,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入岔路。

 脱粒后的稻秆以草的姿态呈现,晾晒在阳光照射的大埕上、道路旁,甚至墙头上。整个村庄被浅**所主导。晒干的稻草,它们将开启不同的命运之门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,母亲总在秋末时节,搬出干透了的稻草,挑出长相接近的,在早就支好的木架子上,把一束束的稻草絮成两爿草褥子,草头在外草尾在床中央交错地铺好,再盖上席子,一个温暖的床铺就诞生了。在漫长寒冷的冬季,草褥子温暖着我的身体,仿佛它们在阳光下吸足了热情,现在它们缓缓释放。不是吗?过些时日,再来看草褥子,它们明显扁了,那大概是稻草被热量充盈的身躯,因为把热量传递给我而消瘦了。

 而另外的时候,新一季的稻子成熟了,农人们开始检点以前用剩的草绳子,一些绳子在平日反复的捆绑、拉扯中断了身躯,裂了骨架,它们涌进灶膛,用最后的能量催熟了饭食,喷香了菜肴。为了弥补不足,农人们用简陋的工具,重新编织一批草绳子。我无法用文字描述简陋的工具,只记得我小的`时候,经常帮大人摇编绳的曲臂,看着一条条闪着金**泽的草绳在手下成就,总觉得很兴奋。可是,大人们一脸淡漠,年复一年,他们总在草绳子的编造和淘汰中度过,早就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。季节轮回中,新旧草绳子一起奔赴收获的田野,绑扎一捆捆新收割的水稻,还有脱粒晒干的稻草。捆扎水稻和稻草的位置是不同的,水稻要围在距头部约一拃处,稻草则要拦腰绑好。这有什么区别我一直没弄清楚。有疏懒的人,干脆随手掂起几束新鲜稻草,打个结,有点绳索模样,就用来捆绑,结果总捆不结实,在搬运中就免不了散架的下场。看着草绳子捆扎水稻或稻草,如果你产生“煮豆燃豆箕”的伤感,那就错了,因为这里面有和谐的美感和朴素的道理。

 除了在猪圈牛栏里,或是在被人遗忘的角落沤烂了的稻草,其他的最终纷纷走向燃烧自己,温暖人。这还不算结束,稻草燃尽的草木灰,变成肥料重新走入田野,滋养了乡村。捧一把草木灰在手,依稀有灼热感从手心传来,我想那一定是稻草用心收藏的热量,水稻用毕生的勤勉回报农人细心的培植。施予和回馈在一种微妙的循环里,维系着村庄的成长。

 难怪农人在水稻身上倾予了巨大的热情,不让它们离开自己的视野。其实,野草更加执拗地在他们的视野里时时闪现,似得不到父母关注的小孩,单纯,顽皮,生气,狂野,甚至带着蛮不讲理的意味。它们总被忽略,但无时不在,编草绳时,絮草褥时,它们也许摇曳在房角或墙头,徒然地呼唤人的关注,用心绽出细微的花想惹人爱怜。有时趁人不注意,它们混进草木灰中,同样滋养大地滋养乡村。可这些只是我的主观想象,并不代表野草的真实情况。

 村庄长在野草间。村庄和野草的界线并不分明。农人开辟的稻田把它们逼退,可稍有疏忽,便有星星点点的野草迅即地扩展自己的领地,在水稻、麦苗间,在阡陌交错里,总有它们的身影闪现。每时每刻,它们似乎都在为收复失地而奋斗。是啊,野草从来早于村庄来到这片土地。在人的足迹未曾到来时,野草们先知先觉地落足,自由长叶,舒畅开花,散漫结籽,风吹来时弯弯身躯,雨落下来洗洗肌肤,招蜂引蝶,豢养虫豸禽兽。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。后来,有犁锨锄锹揭去草地,掀开地皮,一把火蔓延过后,村庄开始扎根,草的王国收缩防线,退守到村庄之外。野草在村庄之外,在山坡上、沟渠间、大树下、岩石边,眺望着曾经的霸权。它们让出空间给村庄,让出土地给作物。似乎农人与野草签下协议,选择最有代表性的作物--水稻,并给它的秆取名稻草。还有一些谈判条件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逐渐达成,人死后埋骨草间化作养份滋养野草,村庄前进的步伐约束在一定程度......想必,那是一段漫长的进攻与退却,坚持与妥协的时光。

 野草的大本营就在村外,它们派出小分队进村庄打探消息,田间,房顶,墙头,屋角,小路旁,水井边,窗台下,桥梁上,到处遍布它们的眼线,它们在监视着人,要人信守当初的诺言。它们还派出小部队,试探着前进,一步一步向里行军,发现人光顾不上的地方,马上摇旗呐喊,呼朋唤友,光复前辈的梦想。那座荒废的后园被它们发现,野草们迅即行动,葳蕤生光,在小角落里呈现昔日盛景。

 村庄的人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太古的记忆让他们知道,除了稻草,更庞大的草集团才是村庄最忠实的朋友。只要彼此没有做得太过,大家可以和平相处。村庄的人有时还会窃笑,这庶出的家伙其实是可爱的,可敬的,有些草可以入药,有些草能养禽畜,有些草可以编绳,草们守着堤岸就不会滑坡,护着墙头就不会倒塌,更多的草,晒干了,照样能当柴火。而最根本的,它们与作物保持着一样的绿色,它们与它们,一定是史前的近亲。当曙光初现或夕阳斜照,望着满坡的草地,在光影中轻轻波动,那是不同于稻浪、麦浪的视觉享受,又有谁能如野草这样无欲无求地奉献?草色入帘青,墙头雨细垂纤草,草色遥看近却无,景物若是,夫复何言?更何况,野草的品质获得了村庄里的人的认同,虽卑微而坚韧,虽盛大但默然。它们与他们的脉络里注定流淌同一类的血液。如果说,稻草给予人的是物质上的,那么野草所赠予的,更多的呈现在精神上。

 我突然惊觉,那些匆匆在收获过后的稻田里立足的野草,并不是在收复失地,它们只是怀着先天的忧虑,担心疏忽的人们从此忘记这片土地,二话不说地赶来呵护。那些覆盖废园的野草也不是在重占疆域,它们受上帝指派,要来维系地层里的生机。如果没有它们的来临,土地和村庄将荒凉和颓废。

 浮躁的人们是健忘的,擅自打破早前的协议,不断扩大村庄,野草们默默无言地往后退,只留下几个细小的伙伴,悄然关注着。你看那块田野,好几年了,人们忘了种上水稻和麦子,野草们没忘,以它们固执的心愿铺上绿色。你看那座房,主人离家了,一地稻草散落,却无力遮掩生机的流失,野草们二话不说赶来支援。再破败的庭院和村落,总有野草固守着,守着不知名的信念。你再仔细地看,它们又派出一队队伙伴,到村庄里去,为人守着村庄。它们比人更担心村庄的衰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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