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"周而不比"。曰:"周者,大而遍之谓;比便小,所谓两两相比。君子之於人,无一人使之不得其所,这便是周;小人之於人,但见同於己者与之,不同於己者恶之,这便是比。君子之於人,非是全无恶人处,但好善恶恶,皆出於公。用一善人於国,则一国享其治;用一善人於天下,则天下享其治;於一邑之中去一恶人,则一邑获其安;於一乡之中去一恶人,则一乡受其安,岂不是周!小人之心,一切反是。"又云:"欧阳朋党论说周武以三千为大朋,商纣亿兆之人离心离德。"又云:"'比周'二字,於易中所言,又以'比'字为美,如'九五显比',取'王用三驱,失前禽'之义,皆美也。如'顽嚚不友,相与比周',又却是不好。"〔卓〕
比之与周,皆亲厚之意。周则无所不爱。为诸侯则爱一国,为天子则爱天下,随其亲疏厚薄,无不是此爱。若比,则只是拣择。或以利,或以势,一等合亲底,他却自有爱憎,所以有不周处。又云:"集注谓'普遍',是泛爱之意;'偏党',非特势利。大概君子心公而大,所以周普。小人心狭而常私,便亲厚也只亲厚得一个。"〔明作〕
问"比周"。曰:"且如一乡之中,有个恶人,我这里若可除去,便须除去,却得这一乡都安,此'君子周而不比'也。至如小人於恶人,则喜其与己合,必须亲爱之;到得无恶之人,每与己异,必思伤害之,此小人之'比而不周'也。武三思尝言:'如何是善人?如何是恶人?与予合者是善人,与予不合者是恶人。'"〔贺孙〕
问"比周"。曰:"周固是好,然而有一种人,是人无不周旋之。使所周之人皆善,固是好。万一有个不好底人,自家周旋他去,这人会去作无穷之害。此无他,只是要人之同己,所以为害。君子则不然,当亲则亲,当疏则疏而已。"〔夔孙〕
问:"注,周言'普遍',岂'泛爱众而亲仁'之意欤?"曰:"亦是如此。大抵君子立心。自是周遍,好恶爱憎,一本於公。小人惟偏比阿党而已。"〔宇〕集注。
问:"注云:'君子小人所以分,则在公私之际,毫釐之差耳。'何谓毫釐之差?"曰:"君子也是如此亲爱,小人也是如此亲爱;君子公,小人私。"〔节〕
问:"注云:'欲学者察乎两间,而审其取舍之几。'当在思虑方萌之初,与人交际之始,於此审决之否?"曰:"致察於思虑,固是,但事上亦须照管。动箴曰:'哲人知几,诚之於思;志士励行,守之於为。"须著随处照管,不应道这里失了,后面更不去照管。觉得思处失了,便著去事上看,便舍彼取此。须著如此,方得。"〔恪〕
徐问"比周"。曰:"只是公私。周则遍及天下,比则昵於亲爱之间。"又问:"'忠信为周,阿党为比',如何?"曰:"忠信为周,只缘左传'周爰咨询'指作忠信,后人遂将来妄解,最无道理。且如易比卦言:'比,吉也。比,辅也。原筮元永贞,无咎。'则比都是好。大抵比於君子则为善,比於小人则为恶,须是看圣人说处本意如何。据此'周而不比,比而不周',只是公私。"集义。
问:"范氏说'忠信为周',恐未说到此。"曰:"忠信,所以周也。若面前背后不诚实,则不周矣。周是公底比,无所不比也。比是私底周,周一边,背了一边。周则意思却照管得到。极其至,为臣则忠,为子则孝,是亦周也。"〔一之〕
学而不思章
问:"论语言'学'字多不同:'学而不思则罔',此'学'字似主於行而言;'博学於文',此'学'字似主於知而言。"曰:"'学而不思则罔',此'学'也不是行。"问:"'学'字义如何?"曰:"学只是效,未能如此,便去效做。"问:"恐行意较多否?"曰:"只是未能如此,便去学做。如未识得这一个理,便去讲究,要识得,也是学;未识得这一个书,便去读,也是学;未晓得这一件事,去问人如何做,便也是学。问人,便是依这本子做去;不问人,便不依本子,只鹘突杜撰做去。学是身去做,思只是默坐来思。"问:"学是学其事,思是思其理否?"曰:"思,只是思所学底事。学而不思,便都罔了。"问:"'思而不学',何以危殆?"曰:"硬将来拗缚捉住在这里,便是危殆。只是杜撰恁地,不恁自然,便不安稳。"〔淳〕
学与思,须相连。才学这事,须便思量这事合如何。"学"字甚大,学效他圣贤做事。〔南升〕
学,是学其事,如读书便是学,须缓缓精思其中义理方得。且如做此事是学,然须思此事道理是如何,只恁下头做,不思这事道理,则昧而无得。若只空思索,却又不傍所做事上体察,则心终是不安稳。须是事与思互相发明。〔明作〕
学不止是读书,凡做事皆是学。且如学做一事,须是更经思量方得。然只管思量而不学,则自家心必不安稳,便是殆也。
"学而不思",如读书不思道理是如何;"思而不学",如徒苦思索,不依样子做。〔植〕
"思而不学则殆"。虽用心思量,不曾就事上习熟,毕竟生硬,不会妥帖。〔铢〕
问:"'不求诸心,则昏而无得;不习其事,则危而不安'。如何?"曰:"'思'与'学'字相对说。学这事,便思这事。人说这事合恁地做,自家不曾思量这道理是合如何,则罔然而已。罔,似今人说'罔两'。既思得这事,若不去做这事,便不熟,则臬兀不安。如人学射,虽习得弓箭里许多模样,若不曾思量这个是合如何,也不得。既思得许多模样是合如何,却不曾置得一张弓,一只箭,向垛边去射,也如何得!"集注。
或问:"'学而不思'章引程子'"博学、审问、慎思、明辨、力行",五者废一非学',何也?"曰:"凡'学'字便兼'行'字意思。如讲明义理,学也;效人做事,亦学也。孔子步亦步,趋亦趋,是效其所为。才效其所为,便有行意。"〔铢〕
叔蒙问:"集注却举中庸学问思辨与行之语。据某看,学与行,是学之始终;问、思、辨,是思之始终。"曰:"然。"〔贺孙〕
问:"'思而不学则殆',注:'身不亲历。'所谓亲历,岂讲求义理与躬行处均为亲历乎?"曰:"讲求义理,又似乎思,但就见定事上学去。"话间因语及某人,曰:"此正思而不学之人,只一向寻空去。凡事须学,方能进步。"集注非定本。〔宇〕
问:"诸先生说,有外意者,有说偏傍者,也须看否?"曰:"也要见得他碍处。"因问:"杨氏说'思则"敬以直内,义以方外"',如何?"曰:"敬自是存养底事,义自是推行底事。且说思与学,也未须说存养、推行处。若把推行作学,便不是。中庸里面博学、力行自是两件。今人说学,便都说到行处去。且如读书,看这一句理会不得,便须熟读,此便是学。然'学而不思',便是按古本也无得处。若徒然闭目静思而不学,又也徒劳心,不稳当,然后推到行处。"问:"'罔'字作欺罔无实之'罔',如何?"曰:"不必如此说。罔,是昏昧底意。"问:"'思而不学则殆',只是尹氏'劳而无所安'底意否?"曰:"是。劳,便是其心劳;不安,便是於义理不安。"问:"谢氏'穷大而失其所居',如何?"曰:"只是不安。"〔榦〕集义。
攻乎异端章
或问"攻乎异端"。曰:"攻者,是讲习之谓,非攻击之攻。这处须看他如何是异端,如何是正道。异端不是天生出来。天下只是这一个道理,缘人心不正,则流於邪说。习於彼,必害於此;既入於邪,必害於正。异端不止是杨墨佛老,这个是异端之大者。"
问:"'攻'字,若作攻击,也如何便有害?"曰:"便是。圣人若说攻击异端则有害,便也须更有说话在,不肯只恁地说遂休了。若从攻击,则吕氏之说近之,不如只作攻治之'攻',较稳。"〔榦〕
凡言异端不必攻者,皆是为异端游说反间。孟子谓:"能言距杨墨者,圣人之徒也。"不必便能距杨墨,但能说距杨墨,亦是圣人之徒。〔淳〕
问:"集注云:'攻,专治之也。'若为学,便当专治之。异端,则不可专治也。"曰:"不惟说不可专治,便略去理会他也不得。若是自家学有定止,去看他病痛,却得。也是自家眼目高,方得。若是凭地,则也奈他不何。如后来士大夫,末年皆流入佛氏者。缘是把自家底做浅底看,便没意思了,所以流入他空寂玄妙之说去。"〔焘〕集注。
问:"程子曰:'佛氏之言近理,所以害甚於杨墨。'看来为我疑於义,兼爱疑於仁,其祸已不胜言。佛氏如何又却甚焉?"曰:"杨墨只是硬恁地做。佛氏最有精微动得人处,本朝许多极好人无不陷焉。"如李文靖王文正谢上蔡杨龟山游先生诸人。〔贺孙〕
问:"集注何以言佛而不言老?"曰:"老便只是杨氏。人尝以孟子当时只辟杨墨,不辟老,不知辟杨便是辟老。如后世有隐遯长往而不来者,皆是老之流。他本不是学老,只是自执所见,与此相似。"〔淳〕
味道问:"只说释氏,不说杨墨,如何?"曰:"杨墨为我、兼爱,做出来也淡而不能惑人。只为释氏最能惑人。初见他说出来自有道理,从他说愈深,愈是害人。"
"攻乎异端"章。曰:"杨氏为我,'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';墨氏兼爱,至不知有父。如此等事,世人见他无道理,自不去学他。只如墨者夷之厚葬,自打不过,缘无道理,自是行不得。若佛氏则近理,所以惑人。此事难说,观其书可见。"〔明作〕
吕氏曰:"君子反经而已矣,经正斯无邪慝。今恶乎异端,而以力攻之,适足以自蔽而已。"说得甚好;但添得意思多了,不敢保是圣人之意。圣人之意,分明只是以力攻之。理会他底未得,枉费力,便将己业都荒了。〔淳〕集注。
由诲女知之章
问:"'知之为知之'章,子路不应,有以不知为知之病。"曰:"子路粗暴,见事便自说是晓会得。如'正名'一节,便以为迂,故和那不知处也不知耳。"〔铢〕
问"知之为知之"。曰:"子路气象粗疏,不能随事精察;或有不合於己,虽於夫子亦艴然,如'子之迂也'之类,故夫子告之以此。"〔雉〕
或问"诲汝知之乎"章。曰:"惟伊川便说得尽,别人只说得一边。'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',则无自欺之蔽,其知固自明矣。若不说求其知一著,则是使人安於其所不知也。故程子又说出此意,其说方完,上不失於自欺,下不失於自勉。"〔广〕
徐问:"上蔡之说如何?"曰:"上蔡说未是,其说求为过高。要之,圣人之言,只是说紧切底事。只为今人知之以为知,将那不知者亦说是知,终至於知与不知都无界限了。若人能於其知者以为知,於不知者以为不知,而不强以为知,此便是知了。只为子路性勇,怕他把不知者亦说是知,故为他说如此。"
子张学干禄章
戴智老说"干禄"章。曰:"'多闻、多见'二字,人多轻说过了,将以为偶然多闻多见耳。殊不知此正是合用功处,圣人所以为'好古敏以求之'。"又曰:"'多闻,择其善者而从之,多见而识之',皆欲求其多也。不然,则闻见孤寡,不足以为学矣。"〔时举〕
多闻、阙疑、慎言,三件事。〔节〕
多闻、多见,自不是浅陋迫狭人;又更阙疑,又更慎其馀。〔方〕
闻见亦是互相发明,如"学干禄"章言"多闻阙疑,慎言其馀;多见阙殆,慎行其馀"。闻固是主於言,见固是主於行,然亦有闻而行者,见而言者,不可泥而看也。〔时举〕
问"干禄"章"闻见"字义。曰:"闻,是闻人之言;见,是见人之行。闻,亦属自家言处;见,亦属自家做处。闻见当阙其疑殆,而又勿易言易行之。"问:"闻见因书得之,则又何别?"曰:"见古人说底话,是闻;见古人做底事而欲学之,是见,如舜之孝是也。然就'克己复礼'论之,则看孔子所言是闻,只自家欲循此而为仁,便是见。此非本文大义,然必欲区别闻见则然。"问:"此答干禄之语,意类'好色'之对乎?"曰:"不干事。孔子不教他干,但云得禄之道在其中,正是欲抹杀了他'干'字。若'太王好货、好色'等语,便欲比之孔子,便做病了,便见圣贤之分处。"〔一之〕
或问:"慎其馀,只是指无疑、无殆处否?"曰:"固是。"〔义刚〕
林叔恭问:"多闻如何阙疑,多见如何阙殆?"曰:"若不多闻,也无缘见得疑;若不多见,也无缘见得殆。江西诸人才闻得一说,便把做了,看有甚么话更入不得,亦如何有疑殆。到他说此一章,却云,子张平日专务多闻多见,故夫子告以阙疑,是不欲其多闻多见,此是甚说话!且如一件事,一人如此说,自家也见未得。须是大家都说出来,这里方见得果是如何。这里方可以将众多之说相磨擦,这里方见得疑殆分明。"〔贺孙〕
或问"尤自外至,悔自内出"。曰:"出言或至伤人,故多尤;行有不至,己必先觉,故多悔。然此亦以其多少言之耳。言而多尤,岂不自悔!行而多悔,亦必至於伤人矣。"〔广〕
"子张学干禄"一章,是教人不以干禄为意。盖言行所当谨,非为欲干禄而然也。若真能著实用功,则惟患言行之有悔尤,何暇有干禄之心耶!〔铢〕
徐问"学干禄"章。曰:"此是三截事:若人少闻寡见,则不能参考得是处,故闻见须要多。若闻见已多而不能阙疑殆,则胡乱把不是底也将来做是了。既阙其疑殆,而又未能慎其馀,则必有尤悔。"又问:"尤、悔如何分?尤莫是见尤於人否?"曰:"是。大凡言不谨,则必见尤於人;人既有尤,自家安得无悔!行不谨,则己必有悔;己既有悔,则人安得不见尤!此只是各将较重处对说。"又问:"'禄在其中',只此便可以得禄否?"曰:"虽不求禄,若能无悔尤,此自有得禄道理。若曰'耕也馁在其中矣'。耕本求饱,岂是求馁!然耕却有水旱凶荒之虞,则有时而馁。学本为道,岂是求禄!然学既寡尤悔,则自可以得禄。如言'直在其中矣'。'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',本不是直。然父子之道,却要如此,乃是直。凡言'在其中矣'者,道理皆如此。"又问:"圣人不教人求禄,又曰'禄在其中',如何?"曰:"圣人教人只是教人先谨言行,却把他那禄不做大事看。须是体量得轻重,始得。"
子张学干禄,夫子答之者:闻主言,见主事,尤是"罪自外至",悔是"理自内出"。凡事不要到悔时,悔时已错了。"禄在其中",凡言在其中,皆是不求而自至之意。父子相隐,本非直,而"直在其中"。如耕,本要饱;然有水旱之变,便有"馁在其中"。学,本是要立身,不是要干禄;然言行能谨,人自见知,便有得禄之道。大概是令他自理会身己上事,不要先萌利禄之心。又云:"若人见得道理分明,便不为利禄动。"〔明作〕
问:"子张在圣门,忽然学干禄。圣人但告之以谨其言行,便是修其天爵而人爵自至。"曰:"修天爵而人爵自至,说得重了。此意重处,只在言行。若言行能谨,便自带得禄来。时举录作:"圣人之心,只教他谨言行,因带禄说。"凡言在其中者,皆不求或作"期"。而自至之辞。如耕,本是求饱,却言'馁在其中';父子相为隐,直却在其中。又为前面也说得深了,圣人本意在谨言行。又不可徒谨,须用得学,又须阙其疑而未信,殆而未安者。便将其馀信而安者做一处,谨言而谨行之,谓其察得可言与可行也。"〔南升〕时举录小异。
"子张学干禄"。禄固人之所欲,但要去干,却不得。子张恁地时,已不是正底心了。夫子却掉开答他,不教他如何地干,也不教他莫干,但言"禄在其中"。凡言在其中者,皆是求此而得彼之义。如"耕也,馁在其中"之类,皆是君子求其在己而已。然而德行既修,名声既显,则人自然来求,禄不待干而自得。如"未有仁而遗其亲,未有义而后其君",这岂是要计较他不遗不后后,方为仁义。但是为仁义时,便自恁地。这虽是不曾说利,然使天下人皆不遗不后,利孰大焉!大抵计功之心,也是害事。所谓'仁者先难而后获',才有计功之心,便都不济事。〔义刚〕
问"学干禄"章。曰:"这也是一说,然便是教人不要去求。如程先生说'使定其心而不为利禄所动'是也。论语凡言在其中,皆是与那事相背。且如'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',本不干直事,然直却在其中。耕,本是得食,然有水旱凶荒,则有'馁在其中'。'切问近思',本只是讲学,不是求仁底事,然做得精,则仁亦在其中。如"居处恭,执事敬,与人忠",皆是切己去做,方是求仁底事。此皆是教人只从这一路做去,且莫管那一边。然做得这一边,则那一边自在其中也。"又曰:"惟是那'君子谋道不谋食。学也,禄在其中;耕也,馁在其中'一章说得最反覆周全。如云'君子谋道不谋食',是将一句统说了,中央又分两脚说:'学也,禄在其中;耕也,馁在其中。'又似教人谋道以求食底意思。下面却说'忧道不忧贫',便和根斩了。"〔焘〕
哀公问何为则民服章
陈仲蔚说"何为则民服"及"使民敬忠以劝"二章。先生曰:"前章据本文,夫子只恁地说,未有贵穷理之意。当时哀公举措之权不在己,问了只恁休了。他若会问时,夫子尚须有说。"〔义刚〕
"子张学干禄"一章,是教人不以干禄为意。盖言行所当谨,非为欲干禄而然也。若真能著实用功,则惟患言行之有悔尤,何暇有干禄之心耶!〔铢〕
徐问"学干禄"章。曰:"此是三截事:若人少闻寡见,则不能参考得是处,故闻见须要多。若闻见已多而不能阙疑殆,则胡乱把不是底也将来做是了。既阙其疑殆,而又未能慎其馀,则必有尤悔。"又问:"尤、悔如何分?尤莫是见尤於人否?"曰:"是。大凡言不谨,则必见尤於人;人既有尤,自家安得无悔!行不谨,则己必有悔;己既有悔,则人安得不见尤!此只是各将较重处对说。"又问:"'禄在其中',只此便可以得禄否?"曰:"虽不求禄,若能无悔尤,此自有得禄道理。若曰'耕也馁在其中矣'。耕本求饱,岂是求馁!然耕却有水旱凶荒之虞,则有时而馁。学本为道,岂是求禄!然学既寡尤悔,则自可以得禄。如言'直在其中矣'。'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',本不是直。然父子之道,却要如此,乃是直。凡言'在其中矣'者,道理皆如此。"又问:"圣人不教人求禄,又曰'禄在其中',如何?"曰:"圣人教人只是教人先谨言行,却把他那禄不做大事看。须是体量得轻重,始得。"
子张学干禄,夫子答之者:闻主言,见主事,尤是"罪自外至",悔是"理自内出"。凡事不要到悔时,悔时已错了。"禄在其中",凡言在其中,皆是不求而自至之意。父子相隐,本非直,而"直在其中"。如耕,本要饱;然有水旱之变,便有"馁在其中"。学,本是要立身,不是要干禄;然言行能谨,人自见知,便有得禄之道。大概是令他自理会身己上事,不要先萌利禄之心。又云:"若人见得道理分明,便不为利禄动。"〔明作〕
问:"子张在圣门,忽然学干禄。圣人但告之以谨其言行,便是修其天爵而人爵自至。"曰:"修天爵而人爵自至,说得重了。此意重处,只在言行。若言行能谨,便自带得禄来。时举录作:"圣人之心,只教他谨言行,因带禄说。"凡言在其中者,皆不求或作"期"。而自至之辞。如耕,本是求饱,却言'馁在其中';父子相为隐,直却在其中。又为前面也说得深了,圣人本意在谨言行。又不可徒谨,须用得学,又须阙其疑而未信,殆而未安者。便将其馀信而安者做一处,谨言而谨行之,谓其察得可言与可行也。"〔南升〕时举录小异。
"子张学干禄"。禄固人之所欲,但要去干,却不得。子张恁地时,已不是正底心了。夫子却掉开答他,不教他如何地干,也不教他莫干,但言"禄在其中"。凡言在其中者,皆是求此而得彼之义。如"耕也,馁在其中"之类,皆是君子求其在己而已。然而德行既修,名声既显,则人自然来求,禄不待干而自得。如"未有仁而遗其亲,未有义而后其君",这岂是要计较他不遗不后后,方为仁义。但是为仁义时,便自恁地。这虽是不曾说利,然使天下人皆不遗不后,利孰大焉!大抵计功之心,也是害事。所谓'仁者先难而后获',才有计功之心,便都不济事。〔义刚〕
问"学干禄"章。曰:"这也是一说,然便是教人不要去求。如程先生说'使定其心而不为利禄所动'是也。论语凡言在其中,皆是与那事相背。且如'父为子隐,子为父隐',本不干直事,然直却在其中。耕,本是得食,然有水旱凶荒,则有'馁在其中'。'切问近思',本只是讲学,不是求仁底事,然做得精,则仁亦在其中。如"居处恭,执事敬,与人忠",皆是切己去做,方是求仁底事。此皆是教人只从这一路做去,且莫管那一边。然做得这一边,则那一边自在其中也。"又曰:"惟是那'君子谋道不谋食。学也,禄在其中;耕也,馁在其中'一章说得最反覆周全。如云'君子谋道不谋食',是将一句统说了,中央又分两脚说:'学也,禄在其中;耕也,馁在其中。'又似教人谋道以求食底意思。下面却说'忧道不忧贫',便和根斩了。"〔焘〕
哀公问何为则民服章
陈仲蔚说"何为则民服"及"使民敬忠以劝"二章。先生曰:"前章据本文,夫子只恁地说,未有贵穷理之意。当时哀公举措之权不在己,问了只恁休了。他若会问时,夫子尚须有说。"〔义刚〕
所因之礼,是天做底,万世不可易;所损益之礼,是人做底,故随时更变。〔焘〕
训曰:元旦乃履端令节,生日为载诞昌期,皆系喜庆之辰,宜心平气和,言语吉祥。所以朕于此等日,必欣悦以酬令节。
二训曰:吾人凡事惟当以诚,而无务虚名。朕自幼登极,凡祀坛庙、礼神佛,必以诚敬存心。即理事务、对诸大臣,总以实心相待,不务虚名。故朕所行事,一出于真诚,无纤毫虚饰。
三训曰:凡人于事务之来,无论大小,必审之又审,方无遗虑。故孔子云:“不曰‘如之何,如之何’者,吾未如之何也已矣!”诚至言也。
四训曰:人君以天下之耳目为耳目,以天下之心思为心思,何患闻见之不广?舜惟好问、好察,故能“明四目,达四聪”,所以称大智也。
五训曰:凡天下事不可轻忽,虽至微至易者,皆当以慎重处之。慎重者,敬也。当无事时,敬以自持;而有事时,即敬以应事,务必谨终如始,慎修思永。习以安焉,自无废事。盖敬以存心,则心体湛然居中,即如主人在家,自能整饬家务。此古人所谓“敬以直内”也。《礼记》篇首以“毋不敬”冠之,圣人一言,至理备焉。
六训曰:为人上者,用人虽宜信,然亦不可遽信。在下者,常视上意所向而巧以投之,一有偏好,则下必投其所好以诱之。朕于诸艺无所不能,尔等见我偏好一艺乎?是以凡艺俱不能溺我。七训曰:凡看书不为书所愚始善。即所如董子所云:“风不鸣条”,“雨不破块”,谓之升平世界。果使风不鸣条,则万物何以鼓动发生?雨不破块,则田亩如何耕作布种?以此观之,俱系粉饰空文而已。似此者,皆不可信以为真也。
八训曰:朕八岁登极,即只黾勉学问。彼时教我句读者,有张、林二内侍,俱系明时多读书人。其教书惟以经书为要。至于诗文,则在其后。及至十七八,更笃于学,逐日未理事前,五更即起诵读;日暮理事稍暇,复讲论琢磨,竟至过劳,痰中带血,亦未少辍。朕少年好学如此。更耽好笔墨,在翰林沈荃,素学明时董其昌字体,曾教我书法。张、林二内侍俱及见明时善于书法之人,亦常指示。故朕之书法,有异于寻常人者,以此。
九训曰:节饮食,慎起居,实却病之良方。
十训曰:凡人修身治性,皆当谨于素日。朕于六月大暑之时,不用扇,不除冠,此皆平日不自放纵而能也。
十一训曰:汝等见朕于夏月盛暑不开窗,不纳风凉者,皆因自幼习惯,亦由心静故身不热,此正古人所谓“但能心静即身凉”也。且夏月不贪风凉,于身亦大有益。盖夏月盛阴在内,倘取一时风凉之适意,反将暑热闭于腠里,彼时不觉其害,后来或致成疾。每见人秋深多有肚腹不调者,皆因外贪风凉而内闭暑热之所致也。
十二训曰:凡人养生之道,无过于圣人所留之经书。故朕惟训汝等熟习《五经》、《四书》,性理诚以其中,凡存心养性立命之道,无所不具故也。看此等书,不胜于习各种杂学乎?
十三训曰:《书经》者,虞、夏、商、周治天下之大法也。《书传序》云:“二帝三王之治本于道,二帝三王之道本于心,得其心则道与治固可得而言之矣。”盖道心为人心之主,而心法为治法之原。精一执中者,尧、舜、禹相授之心法也;建中建极者,商汤、周武相传之心法也。德也,仁也,敬与诚也,言虽殊而理则一,所以明此心之微妙也。帝王之家所必当讲读,故朕训教汝曹,皆令诵习。然《书》虽以道政事,而上而天道,下而地理,中而人事,无不备于其间,实所谓贯三才而亘万古者也。言乎天道,《虞书》之治历明时可验也;言乎地理,《禹贡》之山川田赋可考也;言乎君道,则《典》、《谟》、《训》、《诰》之微言可详也;言乎臣道,则“都”、“俞”、“吁咈”告诫敷陈之忠诚可见也;言乎理数,则箕子《洪范》九畴可叙也;言乎修德立功,则六府三事、礼乐兵农,历历可举也。然则帝王之家,固必当讲读;即仕宦人家,有志于事君治民之责者,亦必当讲读。孟子曰,“欲为君,尽君道;欲为臣,尽臣道。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。”在大贤希圣之心,言必称尧舜。朕则兢业自勉,惟思体诸身心,措诸政治,勿负乎“天佑下民,作君作师”之意已耳。
十四训曰:子曰:“鬼神之为德,其盛矣乎!……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以承祭祀,洋洋乎如在其上,如在其左右。”盖“明则有礼乐,幽则有鬼神。”然敬鬼神之心,非为祸福之故,乃所以全吾身之正气也。是故君子修德之功,莫大于主敬。内主于敬则非僻之心无自而动,外主于敬则惰慢之气无自而生。念念敬斯念念正,时时敬斯时时正,事事敬斯事事正。君子无在而不敬,故无在而不正。《诗》曰:“明明在下,赫赫在上。”“维此文王,小心翼翼,昭事上帝,聿怀多福。”其斯之谓与?
十五训曰:凡理大小事务,皆当一体留心。古人所谓防微杜渐者,以事虽小而不防之则必渐大。渐而不杜,必至于不可杜也。
十六训曰:仁者以万物为一体,恻隐之心,触处发现,故极其量,则民胞物与,无所不周。语其心则慈祥、恺悌,随感而应。凡有利于人者则为之,凡有不利于人者则去之。事无大小,心自无穷。尽我心力,随分各得也。
十七训曰:仁者无不爱。凡爱人爱物,皆爱也。故其所感甚深,所及甚广。在上则人咸戴焉,在下则人咸亲焉。己逸而必念人之劳,己安则必思人之苦。万物一体,恫瘝切身,斯为德之盛,仁之至。
十八训曰:凡人孰能无过?但人有过多不自任为过。朕则不然,于闲言中偶有遗忘而误怪他人者,必自任其过,而曰:“此朕之误也。”惟其如此,使令人等竟至为所感动而自觉不安者有之。大凡能自任过者,大人居多也。十九训曰:《虞书》云:“宥过无大。”孔子云:“过而不改,是谓过矣。”凡人孰能无过?若过而能改,即自新迁善之机。故人以改过为贵。其实能改过者,无论所犯事之大小,皆不当罪之也。
二十训曰:曩者三逆未叛之先,朕议政诸王大臣议迁藩之事,内中有言当迁者,有言不可迁者。然再当日之势,迁之亦叛,即不迁亦叛,遂定迁藩之议。三逆既叛,大学士索额图奏曰:“前议三藩当迁者皆宜正以国法。”朕曰:“不可。廷议之时,言三藩当迁者,朕实主之,今事至此,岂可归罪于他人?”时在廷诸臣,一闻朕旨,莫不感激涕零,心悦诚服。朕从来诸事,不肯委罪于人,矧军国大事,而肯卸过于诸大臣乎?
二十一训曰:尔等凡居家在外,惟宜洁净。人平日洁净,则清气著身;若近污秽,则为浊气所染,而清明之气渐为所蒙蔽矣。
二十二训曰:朕幼年习射,耆旧人教射者断不以朕射为善,诸人皆称曰“善”,彼独以为否,故朕能骑射精熟。尔等皆不可被蓄意承顺赞美之言所欺,诸凡学问皆应以此存心可也。
二十三训曰:人多强不知以为知,乃大非善事,是故孔子云: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”朕自幼即如此,每见高年人,必问其已往经历之事,而切记于心。决不自以为知而不不访于人也。
二十四训曰:人心虚则所学进,盈则所学退。朕生性好问,虽极粗鄙之夫,彼亦有中理之言,朕于此等决不遗弃,必搜其源而切记之,并不以为自知自能而弃人之善也。二十五训曰:朕自幼读书,间有一字未明,必加寻绎,务至明惬于心而后已。不特读书为然,治天下国家,亦不外是也。
二十六训曰:读古人书当审其大义之所在,所谓“一以贯之”也。若其字句之间,即古人亦互有异同,不必指摘辩驳,以自伸一偏之说。
二十七训曰:读书以明理为要。理既明则中心有主,而是非邪正自判矣。遇有疑难事,但据理直行,得失俱可无愧。《书》云:“学于古训乃有获。”凡圣贤经书,一言一事,俱有至理,读书时便宜留心体会:“此可以为我法,”“此可以为我戒。”久久贯通,则事至物来,随感即应,不待思索矣。
二十八训曰:《易》云:“日新之谓盛德。”学者一日必进一步,方不虚度时日。大凡世间一技一艺,其始学也不胜其难,似万不可成者,因置而不学,则终无成矣。所以初学贵有决定不移之志,又贵有勇猛精进之心,尤贵有贞常永固不退转之念。人苟能有决定不移之志,勇猛精进而又贞常永固毫不退转,则凡技艺焉有不成者哉!
二十九训曰:子曰:“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。”圣人一生,只在“志学”一言,又实能“学而不厌”,此圣人之所以为圣也。千古圣贤,与我同类人,何为甘于自弃而不学?苟志于学,希贤希圣,孰能御之?是故志学乃作圣之第一义也。
三十训曰:子曰:“志于道。”夫志者,心之用也。性无不善,故心无不正,而其用则有正不正之分,此不可不察也。夫子以天纵之圣,犹必十五而志于学,盖学为进德之基,昔圣昔贤莫不发轫乎此。志之所趋,无远弗届;志之所向,无坚不入。志于道则义理为之主,而物欲不能移,由是而据于德,而依于仁,而游于艺,自不失其先后之序,轻重之伦,本末兼该,内外交养,涵泳从容,不自知其入于圣贤之域矣。
三十一训曰:凡人尽孝道,欲得父母之欢心者,不在衣食之奉养也。惟持善心,行合道理,以慰父母而得其欢心,斯可谓真孝者矣。
三十二训曰:《孝经》一书,曲尽人子事亲之道,为万世人伦之极,诚可谓“天之经,地之义,民之行”也。推原孔子所以作经之意,盖深望夫后之儒者身体力行,以助宣教化而敦厚风俗。其指甚远,其功甚宏,学者自当留心诵习,服膺弗失可也。
三十三训曰:为臣子者,果能体贴君亲之心,凡事一出于至诚,未有不得君亲之欢心者。昔日太皇太后驾诣五台山,因山路难行,乘车不稳,朕命备八人暖轿。太皇太后天性仁慈,念及校尉请轿,步履维艰,因欲易车。朕劝请再三,圣意不允。朕不得已,命轿近随车行。行不数里,朕见圣躬乘车不甚安稳,因请乘轿,圣祖母云:“予已易车矣,未知轿哉何处?焉得即至?”朕奏曰:“轿即在后。”随令进前。圣祖母喜极,拊朕之背,称赞不已,曰:“车轿细事,且道途之间,汝诚意无不恳到,实为大孝。”盖深惬圣怀,而降是欢爱之旨也。可见凡为臣子者,诚敬存心,实心体贴,未有不得君亲之欢心者也。
三十四训曰:朕为天下君,何求而不可得?现今朕之衣服有多年者,并无纤毫之玷,里衣亦不至少污,虽经月服之,亦无汗迹。此朕天秉之洁净也。若在下之人能如此,则凡衣服不可以长久服之乎?
三十五训曰:老子曰:“知足者富。”又曰:“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长久。”奈何世人衣不过被体,而衣千金之裘犹以为不足,不知鹑衣袍缊者,固自若也;食不过充肠,罗万钱之食犹以为不足,不知箪食瓢饮者,固自乐也。朕念及于此,恒自知足。虽贵为天子,而衣服不过适体;富有四海,而每日常膳,除赏赐外,所用肴馔,从不兼味。此非朕勉强为之,实由天性自然。汝等见朕如此俭德,其共勉之。
三十六训曰:尝闻明代宫闱之中,食御浩繁,掖庭宫人,几至数千。小有营建,动费巨万。今以我朝各宫计之,尚不及当日妃嫔一宫之数。我朝外廷军国之需,与明代略相仿佛。至于宫闱中服用,则一年之用,尚不及当日一月之多。盖深念民力惟艰,国储至重。祖宗相传家法,勤俭敦朴为风。古人有言,以一人治天下,不以天下奉一人。以此为训,不敢过也。三十七训曰:冠帽乃元服,最尊。今或有下贱无知之人,将冠帽置之靴袜一处,最不合礼。满洲从来旧规,亦最忌此。
三十八训曰:如朕为人上者,欲法令之行,惟身先之而人自从。即如吃烟一节,虽不甚关系,然火烛之起,多由于此,故朕时时禁止。然朕非不会吃烟,幼时在养母家,颇善于吃烟。今禁人而己用之,将何以服人?因而永不用也。
三十九训曰:有子曰:“礼之用,和为贵;先王之道,斯为美;小大由之。有所不行,知和不和,不以礼节之,亦不可行也。”盖礼以严分,和以通情分。严泽尊卑贵贱不逾,情通泽是非利害易达。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,何一不由于斯?
四十训曰:学问无他,惟在存天理去人欲而已。天理乃本然之善,有生之初,天之所赋痹也。人欲是有生之后因气秉之偏动于物而纵于情,乃人之所为,非人之固有也。是故闲邪存诚,所以持养天理,提防人欲;省察克治,虽以辨明天理,决去人欲。若能操存涵养,愈精愈密,泽天理常存,而物欲尽去矣。
四十一训曰:曩者三孽作乱,朕料理均无,日昃不遑,持心坚定,而外昃示以暇豫,每日出游景山骑射。彼时满洲兵俱已出征,余者尽系老弱,遂有不法之人投贴于景山路旁,云:“今三孽及察哈尔叛乱,诸路征讨,当此危殆之时,何心每日出游景山?”如此造言生事,朕置若罔闻。不久三孽及察哈尔俱已剿灭。当时朕若稍有疑俱之意,则人心摇动,或致意外,未可知也。此皆上天垂佑,祖宗神明加护,令朕坚心筹画,成此大功,国已至甚危而获复安也。自古帝王如朕自幼阅历艰难者甚少。今海内承平,回思前者数年之间如何阅历,转觉悚然可惧矣。古人云:“居安思危。”正此之谓也。
四十二训曰:今天下承平,朕犹时刻不倦,勤修政事。前三孽作乱时,朕主见专诚,以致成功。惟大兵永兴被困之际,至信息不通,朕心忧之,现于词色。一日,议政王大臣入内议军旅事,奏毕,佥出,有都统毕立克图独留,向朕云:“臣观陛下,近日天颜稍有忧色。上试思之,我朝满洲并将若五百人合队,谁能敌抵?不日永兴之师捷间必至。陛下独不观乎太祖、太宗乎?为军旅之事,臣未见眉颦一次。皇上若如此,则懦怯不及祖宗矣。何必以此为忧也?”朕甚是之。不日永兴捷音果至。所以朕从不敢轻量人,谓其无知。凡人各有识见。常与诸大臣言,但有所知所见,即以奏闻,言合乎理,朕即嘉纳。都统毕立克图,汉仗好,且极其诚实人也。
四十三训曰:大雨雷霆之际,决毋立于大树下。昔老年人时时告诫。朕亲眼常见。汝等记之。
四十四训曰:世人皆好逸而恶劳,朕心则谓人恒劳而知逸。若安于逸则不惟不知逸,而遇劳即不能堪矣。故《易》有云:“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”由是观之,圣人以劳为福,以逸为祸矣。
四十五训曰:世人秉性,何等无之?有一等拗性人,人以为好者,彼以为不好;人以为是者,彼反以为非。此等人似乎忠直,如或用之,必然偾事。故古人云:“好人之所恶,恶人之所好,是谓拂人之性,葘必逮夫身”者,此等人之谓也。
四十六训曰:古人有言:“反经合理谓之权。”先儒亦有论其非者。盖天下止有一经常不易之理,时有推迁,世有变易,随时斟酌,权衡轻重,而不失其经,此即所谓权也,岂有反经而谓之行权者乎?
四十七训曰:大凡贵人皆能久坐。朕自幼年登极以至于今日,与诸臣议论政事,或与文臣讲论书史,即与尔等家庭闲暇谈笑,率皆俨然端坐,此皆朕躬自幼习成,素日涵养之所致。孔子云:“少成若天性,习惯如自然。”信然乎!
四十八 训曰:出外行走,驻营之处最为紧要,若夏秋间雨水可虑,必觅高原,凡近河湾及洼下之地断不可住。冬春则火荒可虑,但觅草稀背风处,若不得已而遇草深之处,必于营外周围将草刈除,然后可住。再有,人先曾止宿之旧基不可住,或我去时立营之处,回途至此亦不可再住。如是之类,我朝旧例,皆为大忌。